“从来未看到这样好的部队”，一份解放军解放上海时模范执行纪律的宝贵史料

今年是上海解放76周年。最近，在查阅解放战争时期的法制史料时，读到解放上海的《第九兵团进入上海执行政策纪律与群众工作基本总结》（写于1949年10月15日，后被收录于总政治部办公厅编、解放军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十一册），感到它是一份真实、全面记录人民解放军进入上海后模范执行纪律的珍贵资料，值得进一步研究和宣传。

这份总结的内容，大致可分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解放军严格地执行了缴获归公制度。

上海战场缴获的、部队临时直接接收和看管的公共财产，有极大的数量，但尚未发现在执行这一任务中有严重违反纪律的事件。相反，在具体执行时，各军都出现了许多典型的案例。

例如，26军从昆山打到上海，一直执行了“边打、边看管、边报告”的制度。78师侦察连在连续追歼敌人中，还自动看管了5个仓库。227团提出：“打到哪里，就保护到哪里。”当打到广播电台，立即看守起来。担架连住中纺第三印染厂，因台风抢运硫酸，有的战士身体被烧坏，但仍说“为抢救国家财产与战场上负伤同样光荣”。27军237团二排长赤着脚作战，脚起了泡，见到缴获的鞋子也不拿来穿。三连在杨树浦遇大雨，警察对他们说：“这里有很多雨衣，你们穿吧。”战士回答：“这是公家的东西，就是挨淋也不能随便动用。”20军176团有几个连，主动地去找仓库，看守起来，保护造船厂，前后门都盯好，以防偷盗，丢散的洋钉杂物也拾起来保存。173团2连警戒一个仓库，内有200多包糖，他们把前后门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174团一营看守的仓库，里面有很多牛肉罐头等食品，他们一点儿没有拿，还把里面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第二，解放军认真地保护了公共建筑物和器具。

在上海公共房屋这样多的情况下，未发生过严重的破坏事情，好多部队都对驻防的各种设备派人看管，有的由值日排长负责，每日实行交班制度，防止破坏。27军235团担架连除室内留下一张桌子外，其余均登记集中保存。236团5连还派人先教会如何使用自来水管、抽水马桶、电灯等，试验后才去使用。当转为备战任务移出市区时，一般都严守交接手续，移出者普遍进行登记，而接收者也登记一次。事后得到接收部队反映说，大多数都移交得很好，有的移交时介绍当地情况与过去工作也很详细，这对接管部队不仅生活上便利，对继续执行警备任务也帮助很大。

第三，解放军严格地遵守城市秩序，不扰民。

解放军官兵严守入城守则，不住民房、商店，露营很普遍。27军在军首长以身作则影响下，都睡马路，天下雨，也没有人发牢骚。电话连除总机看守员在屋子里面外，全营露营五天，山炮团四、八连雨天露营，感动了市民，几次来拉士兵进屋内避雨，均被拒绝。237团3连被指定驻电灯公司，工人把电炉给战士烤湿衣服，给被子盖，亦均谢绝，工人受感动，特送旗帜一面，上书“英勇善战、艰苦模范的人民解放军”。26军不少单位进城也睡马路、睡地板。227团2连暂借学校避雨，桌子也没乱动，就睡在地上。20军在连续战斗中非常疲劳，但入城仍没住民房，差不多全军都露宿街头，有的达30小时之久，有的单位继续了好几天。59师师首长住在一个小学校门口，政治部、司令部住在一个弄堂里，部队在人行道上。许多市民看了很受感动，请进屋休息，均被部队谢绝。一个老先生说：“我这样大的年纪，从来未看到这样好的部队，真是秋毫无犯。”为保市内交通规则与清洁，各军骡马概未进城。炊事房很多天在室外做饭。有的在二三十里之外烧好饭送来，没有碗筷盒子，就用报纸打饭，钢盔打菜，不乱借群众家具。没有柴烧开水，就喝凉水，许多单位还吃了好几天的炒米。

第四，文明礼貌但有尊严地对待外国侨民。

上海当时有五十多个国家的侨民，共3万人。开始时，有些美侨和英侨用物资试探我军，如27军175团战后在街上休息时，外侨在汽车上抛洒香烟，没人去拾。几分钟后，该外侨又驶回查看，我们仍置之不理，没有一个人去拾一支。中正路有一法国女侨送一条毛巾和一盒食品给175团9连一排，思南路也有一个外侨拿来两大盒饼干，有五六斤重，他们都没接受。炮团三营在马路上休息时，一外侨叫小孩送香烟来，战士都拒绝了。沈阳路太原路有个外侨经过岗哨，重又折回，拆开纸包，把鸡蛋糕给180团步哨。步哨摇手不要，另一个美侨在门口把纸烟给流动哨，也被拒绝了，又一美侨送一块牛肉说：“你们吃炒米没有菜。”战士回答：“我们解放军有的是，你拿去吧。”五连驻地有外侨送金圆券给二班哨兵，哨兵不要。外侨又换人民券，还是不要。有一次，自称苏联人的人送东西来慰劳176团一个排，排长不收。该外侨说，其他外侨送来，你们不收，我们苏联人送来为什么不收？排长回答，我们对任何国家都一样。该团八连哨兵天雨衣湿，有两位女侨送一件衣服给哨兵，哨兵不要，换了一个男外侨送来，仍然不要，并说，我们解放军一贯能吃苦的。26军也碰到外侨送东西给岗哨，都未接受。问话，都以“不懂”或“岗位不准谈话”拒绝之。

以上事例充分表现了我军严守外交纪律，使帝国主义试探我军的企图，完全失败。但我们对外侨的生命财产仍然注意保护。从5月27日到10月15日，没有发现因为我们疏忽，而使外侨生命财产受什么损失的事件。27军236团四连站岗时，遇到许多老百姓抢英国人仓库，解放军战士马上加以制止了。英国人很感激，拿出许多罐头来做酬谢。当场被拒绝。后来拿出水来，谁走到他面前，他便倒一碗给谁，并说“人民解放军确实保护外侨生命财产的”。

对外侨不正当的事情，解放军都严正处理，不失立场。如237团四连站岗时，有一美国人的汽车不按行车规定走，被旧警察制止，但是旧警察发现里边是美国人时，吓得发抖。四连文化干事与三排长上前质问，叫那美国人出来，美国人当面表示道歉后才准许开走，给周围观众以极大的鼓励。

第五，坚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美德。

二十七军炮团不仅没有乱动用群众的东西，谢绝任何慰劳，在战斗时，也关心群众利益，为了避免损害庄稼，多方选择阵地，抬着炮移动，不让压坏耕地，修筑工事的器材用完后照样送还，并平毁了工事，使耕地恢复原状。236团一连在苏州河南岸监视敌人，楼房被敌弹命中起火，楼上60多个市民慌作一团，无路可逃，该连冒着敌炮火力搬梯子，将难民从窗口一个个救了出来。20军173团2连3班谢绝老百姓慰劳的香烟，反复四次也未收取，并解释说：“你们给国民党搞得太苦了，我们不能让你们花钱的。”178团8连保护“中纺”，职员们送哨兵香烟，哨兵推辞不掉，只好把香烟放在地上。换了几次哨兵，也没有人动。

这份史料，语言朴实，通过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生动地展现了当年解放军进驻上海时的优良精神风貌。令人今日读之，仍然感慨感动不已！

（作者为河南大学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