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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运动青春底色

2025-09-30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张先飞

今年是新文化运动110周年。一般认为,这一运动以1915年9月《青年杂志》(后改名《新青年》)创刊为起点,是提倡民主与科学的思想解放运动。

上世纪初叶,不少社会政治及思想文化精英一度选择“避世”,包括严复、林纾、蔡元培、熊十力、鲁迅、周作人、梁漱溟等。这主要源于当时社会断崖式的堕落,涵盖军政、文化、舆论、道德节操、社会风气等方面。这一局面,在1915年9月得到打破。在国家命运被全面唱衰的低气压中,身处不同角落的先驱者不约而同地发出呼喊、迈出步伐,散发着一往无前的青春强力。

新文化运动“总司令”陈独秀在和“海外新锐”胡适初步设定革新方案时,努力纠正胡适过于关注文化革新事业的设想,希望以新文化运动完成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未竟之业。他将胡适的“文学改良”直接改为“文学革命”,号称“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作文学革命的先锋,阐明文学革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学术讨论,而是一次意识形态领域的思想战,必须坚定立场。他郑重宣告“独至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吾辈实无余闲与之作此无谓之讨论也”,着意展现大家已久违的“战神”的决断与激情。

这些先驱者面对荒诞时代曾忧惧绝望,但一旦选择投身新的革命,一种充盈饱满的精神气魄及超乎寻常的昂扬热情便立刻奋发。其中,有的人从退守内心到决心重回救世阵列经过曲折反复:他们从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获得重返艰难时世、改造沉疴深重的祖国的精神动力;他们郑重说明必须向外馈赠、奉献给整个世界,精神由此会获得新的盈满,并向更高层次跃进。一言以蔽之,只有走向人民,才能实现个人的圆满——“下去”即“上去”。

不久前还沉浸于出世愿景中的梁漱溟,在出京行旅中目睹军阀部队荼毒地方后造成的人间地狱,深悔自命清高的避世退隐,勇猛地发出青年的狮子吼:“吾曹不出如苍生何。”回京后,广为宣传联合起来救世的理念,得到一众名流的高度赞扬。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正式进入改革主战场。他深恶痛绝无病呻吟的颓废风气,警示中国青年诸种衰靡的心态会彻底损伤国家的根本。陈独秀敬告“无数健全洁白之新青年”,以正确的科学、自由、民主、共和观念作为处世立身的根本,下决心、扎硬寨、打死战,坚忍不拔地追赶浩浩汤汤、一日千里的世界文明新潮。

蔡元培低调步入北京大学,创建华夏最高学术讲坛,发表就职演说和《北京大学之进德会旨趣书》,向“麻木混沌”的青年高声呼喝:你们改悔吧!勿再继续追逐享受腐朽堕落生活、以做官发财为人生唯一目标的民国梦,即日起开始严肃的工作与生活,做俯仰无愧天地的大写的“人”。

李大钊响应老革命家的热切呼唤,在惊世宏文《青春》(《新青年》2卷1号)无羁放歌,畅论宇宙洪荒、人类全史,宣告完成救世宏愿需依赖青年的一往无前。“凡以冲决历史之桎梏,涤荡历史之积秽,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者,固莫不惟其青年是望矣。”他还立誓以新的“大我”谋求“青春中国的投胎复活”,进而创建人类更生之伟业。

中国青年迅速奋起,不仅要归功于先驱者启蒙,也源于新思想的积淀。回顾20世纪头15年,中国并不是寂静如铁的“暗黑孤岛”。乡村以外的国度喧喧嚷嚷,已成为承载汹涌时代浪涛的烘炉。辛丑乱后,短短十数年间激烈变动。青年深陷时代旋涡中心,精神远超封建时代的狭窄见识。不少人既受到新式教育和海内外各派政治势力出版物的新知哺育,又在辛亥革命前后社会变革风潮、民国初年民主制度建设、南北政治纷争、复辟与民主拉锯以及一战的世界风潮中锻炼心智、逐步融入世界,逐渐成长为20世纪的现代人。

特别是,傅斯年、顾颉刚、俞平伯、叶绍钧等人的精神更生,让新青年成为新文化运动的力量源泉,为多彩历史画卷赋予清新跳动的青春底色。

傅斯年富于独立思想,在北大革新后得窥世界思潮与中西学术堂奥,追随蔡元培、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以学生身份跻身新思想文化巨擘之列。他凭借遥遥领先于其他学子的深厚学识与思想训练,为新文化运动中的思想革命、文学革命、学术更生发出厚重声音。

顾颉刚得到新思想、新学术的滋养,自觉担当新学界先锋。他将胡适、钱玄同等人的大胆假说付诸实践,开创史学观念及方法的革命,疑古研究一时风靡并蔚成大国。顾颉刚也随之跃升为青年领袖,并在数十年间推动史学界凝聚出皇皇七巨册《古史辨》。

偏居内地的叶绍钧得到挚友顾颉刚相助,加入新文化运动核心队伍。作为“新潮社”主体成员,他对生命哲学的文学表现尽展新思想精髓,成为“新青年”时代促生的“人的文学”最具哲思深度的小说与理论代表。

生长于书香世家、恬淡却又固执的俞平伯既是最为激进的晚期列夫·托尔斯泰现代人道主义社会观、文艺观的传道人与捍卫者,也是早期新诗中独有的“这一个”,其参与建构的“新红学”在30年后依然产生影响。

总之,这些站立于新文化运动变革主阵地、创造不凡功业的人杰生气勃勃,闪耀着特异精神光辉,感召着深受新知熏染却仍迷惘彷徨的中国人,或懵懂痴愚、精神病态的“阿Q们”,如一束束光照入被沉重历史层层封闭的心房,最终启动了近代中国人的觉醒和现代中国的勃兴。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