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真情精准帮扶

　　【口述】

　　周富长，1951年10月生。曾任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副部长，市民族宗教委党组书记、主任等职。在上海对口支援云南德昂族期间，曾先后两次去云南省德昂族聚居区考察。

　　口述：周富长

　　采访：黄金平 姚东

　　整理：姚东

　　时间： 2016年6月3日

　　从2006年开始差不多用了五年多时间，我们在云南开展对口帮扶德昂族的工作，当时我担任上海市委统战部副部长，上海市民族宗教委党组书记、主任，先后两次去德昂族聚居区考察，所以对这段对口支援德昂族的工作印象特别深刻。

　　情系边疆助脱贫

　　2004年10月，我在上海接待以时任国家民委副主任杨建强为团长的中央少数民族考察团。在上海考察期间，杨建强副主任说起，我们国家有56个民族，其中人口不到10万的有22个民族，这22个民族总共有53万人，他说，国家民委正在调研，能否集全国之力经过五年的努力，让22个人口较少的民族摆脱贫困，走上小康。如果中央决策了，希望上海在帮扶人口较少民族工作中带个好头。我一听，就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上海有这个责任来做好这项工作。此后我们就开始筹划，一是选择帮扶对象、提出帮扶思路；二是筹措帮扶资金。

　　2005年下半年，中央作出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的重大决策。根据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关于“支持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加快发展”“发达地区要把支援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作为自己应尽的责任，进一步扩大支援的广度和力度”的精神，上海就开始积极参与到中央的决策部署中去了。

　　当时我们的考虑是上海在实施这个计划的过程中不搞全面性，只在22个少数民族里面挑一个，集中力量有针对性地进行帮扶。当时根据市委领导关于帮扶点选择应考虑相对集中的指示精神，为了便于统筹安排，最终，我们将帮扶的地区定在了上海对口支援的云南省。当时云南省人口在10万以下需要帮扶的少数民族有7个，经与云南省民委充分协商，最终形成了帮扶德昂族的初步设想。德昂族共有人口1.78万，主要居住在德宏州潞西市三台山乡，也是云南省唯一的德昂族聚居乡，这个乡就居住了1.2万多德昂族群众。当时的德昂族由于历史、自然等诸多因素，整体仍处于贫困状态。这个民族聚居的地方地处山区、半山区，道路崎岖，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基本生产生活条件恶劣，住房都是茅草房、杈杈房；医疗卫生条件差，人均受教育年限低，德昂族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在坡地种植水稻和甘蔗，2005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835元。

　　在充分掌握德昂族群众的基本情况后，2005年9月，我们赴京就帮扶德昂族向国家民委作专题汇报，得到国家民委领导同志的肯定。国家民委也准备把上海对口帮扶德昂族作为试点，为下一步全面开展对口帮扶工作摸索路子，积累经验。

　　随后，上海市委统战部根据市民宗委的初步设想，向市委正式提交了开展对口帮扶云南省德昂族的请示。紧接着，市委书记办公会议和市委常委会两次讨论帮扶德昂族发展的问题。上海市民族工作会议也形成了“做好对云南省德昂族的结对帮扶”的共识。2006年3月1日，市民宗委召开全市民族宗教系统帮扶人口较少民族动员会，并成立市民宗委人口较少民族帮扶工作领导小组及其办公室，具体负责和协调本市民族宗教系统帮扶人口较少民族发展工作。当时我们的总体设想是要提高群众的生活质量和再生产、再发展的能力，侧重点放在安居、教育、医疗、种养业和各类实用人才的培训等。帮扶方法为采取点面结合，既要用“整村推进”的办法，逐个村寨帮助脱贫，又要考虑到该民族的整体需求，让尽可能多的群众受益，还要便于实施，并见成效。我们也是希望通过五年时间的帮扶，使受援村寨通路、通电、通水、通广播电视，使受援群众有衣穿、有书读、有基本医疗，基本消除茅草房、危房和基本摆脱贫困，并使各类实用人才提高带领群众脱贫的本领，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发展。我们也是希望通过帮扶工作一方面改变这些少数民族的贫穷落后状态，另一方面来促进上海自身的民族工作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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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棘之路破难题

　　对口帮扶规划先行。2005年12月21日，由当时的市委副书记王安顺、副市长唐登杰率领的上海党政代表团在昆明与云南省委、省政府领导正式签署了上海市和云南省对口帮扶与经济社会合作《“十一五”规划纲要》，正式将帮扶德昂族列为“十一五”沪滇合作的重要内容，明确从2006年开始，上海市增加对人口较少民族德昂族的帮扶工作。帮扶的重点是解决群众的基本生活、基本生产、基本教育、基本医疗的问题，以及各类人才的培训，提高群众再生产、再发展的能力。规划还明确了通过五年的时间，在上海与云南和德昂族群众的共同努力下，使德昂族基本摆脱贫困，经济社会达到当地中等或以上水平。在《“十一五”规划纲要》签署的同时，上海市民宗委与云南省民委也签署了《关于对口帮扶德昂族发展的合作协议》。《合作协议》明确，成立“上海—云南对口帮扶德昂族发展工作推进小组”，由上海市民宗委和云南省民委有关领导担任组长，负责帮扶工作的领导、组织和协调。推进小组办公室分设在上海市民宗委民族二处和云南省民委经济发展处，负责日常工作。

　　总体帮扶方案确定了之后，接着我们就开始制定具体的实施计划。第一步是落实好帮扶资金。估算共需要帮扶资金3000万元左右。资金来源一是市政府专项资金2000万元资金（后又追加500万元），二是在市民族宗教界募集500万至1000万元。2006年，上海和云南两地的省市民委制订了《上海对口帮扶德昂族发展资金管理办法》，进一步明确、规范了帮扶资金的性质、用途，使用范围和程序等。在资金问题得到落实以后，我们就考虑在组织上怎么保证资金合理使用。当时我们成立了一个协调小组，专门来协调此类问题。因为帮扶计划是分五年完成的，因此每年第四季度由云南提出明年的实施项目，然后我们派人去实地进行考察。对一些不合理项目提出调整意见，严格按照制度的规定来予以实施。在具体推进过程中，我们主要通过实地审查的方式来对项目所需资金进行梳理和安排，明确了实施的帮扶项目必须同老百姓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比如要不要给新建村子建牌坊，算下来几十个新建村要花几百万，我们觉得这个东西和老百姓关系不大，弄这个项目没有意义，坚决不上。

　　凡是有项目的地方我们都会去现场查看，然后召集德昂族村民开听证会，把项目内容、目标、实施时间、所需资金提出来，告诉他们，我们现在要帮你们解决这些问题，你们提提意见，看看还有什么要求。然后，在村民讨论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大家签好协议，再形成工作计划。此外，帮扶的这些资金不是一次性拨给，而是根据项目进度分批给云南省民委，由省民委再下拨，并负责监管。完成后由省民委负责对项目进行审计。发现问题，在下一批项目实施中纠正。就这样，尽可能使帮扶资金效果最大化。

　　资金问题落实后，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他们基本生活问题。德昂族是从原始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这个民族喜欢在半山腰生活，所以他们就将半山腰作为自己居住的适宜地点，但半山腰地带的生活条件和环境确实恶劣。2006年我们第一次去考察的时候，参观他们住的地方，竹楼很破旧，一般是上下二层，下面关牲畜，上面住人，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家具，只有几块睡觉的木板，可谓家徒四壁，生活条件真的很差。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的普通话，普遍受教育程度很低。当时，设想通过在山下建设安居房的形式来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但他们不肯搬到山下定居。县民委的同志和德昂族的一些干部一起做动员搬家的工作，开始很费劲。

　　然后还要解决他们的基本生产问题。当时的想法是对他们不仅要实现输血更要造血，通过发展生产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我们根据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帮助他们找到可以促进发展的经济来源，比如种植银杏、茶叶、药材等经济作物。为此，我们还专门请上海农业方面的专家为他们做农业生产指导，并全程跟踪服务。我们不仅帮他们引进经济作物项目，还要保证这些项目能取得效益。

　　另外，在人才培训和教育方面我们也加大了帮扶力度。我们了解到许多德昂族青年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根本没有外出打工的概念。原因一是没有劳动技能，二是受传统观念局限。2006年4月19日至22日，我率领上海帮扶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考察团赴德宏州考察，为援建的“上海市对口帮扶德昂族人才培训学校”和“上海市对口帮扶德昂族青年就业培训基地”揭牌，这个学校和基地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德昂族青壮年提供就业技能方面的培训，培训的工种包括了家电修理、烹调、酒店服务和管理等方面。另外，为了提高培训学校的硬件水平，也是在这一年的8月我们又为他们安装了一套价值六万多元的多媒体远程教学设备，这项工作是由上海广电通讯网络有限公司具体负责实施的，当时主要用于接收上海白玉兰远程教育网，开展远程教育。我们就是通过培训学校和基地的建设来提高他们的职业技能水平,增强青壮年的就业能力。后来取得的效果也是很好的，这些经过培训的学员不仅学到了技能，而且大都在昆明市、瑞丽市和陇川县城的很多企业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在义务教育方面，我们也进行了积极的帮扶。当我们听说三台山乡九年制学校很长时间没有德昂族学生升过高中的事情后，我们又与团市委协商，安排了两名支教老师，于2006年8月到这个学校开展支教工作，半年轮换。支教老师把上海教育方面的前沿资讯和方法带了过去。经过两位老师的支教，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这个学校后来有一年有八个学生考上了高中，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后来我们就跟这所学校的校长说，如果有学生考取高中，假如他家里困难负担不起高中学费，我们负责找热心人助学。我们觉得既然孩子有能力考取高中，那么绝对不能因为学费问题让他辍学，因为一个民族的进步最后还是要靠教育。这里还要提到一个叫王腊的学生，他自己学习很努力，最后考取了德宏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音乐系，成为他们村历史上的第一名大学生。我们觉得假如德昂族能出很多像王腊一样的大学生的话，那么整个民族就被带动起来了。

　　还有一点要说的是，在帮扶过程中我们还充分发挥了上海各宗教团体的作用。2006年4月，我率领上海帮扶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考察团赴德宏州考察，当时上海天主教、基督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等五大宗教的负责人也都一起去了。我们参观了一个当地的小学，这是当地群众子女入学人数比较多的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班制，总共有120名学生。这个小学实行的是住宿制，也就是说吃住都在学校，我们到学生住的房间里去看，发现睡觉的炕上什么都没有，就铺了一些报纸，更别提什么牙刷、牙膏、毛巾了。学生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有的穿了鞋子，还有的竟然赤着脚。条件非常简陋，没有操场，没有体育设施，没有食堂，在教室墙角支两口大锅，顶上盖个棚就算是伙房了。平时孩子们吃饭端着碗站着或蹲着。我们向这所学校的校长询问后才得知这些小孩家一般都住在离学校二三十里的山区，一周要读五天书，周五学校放学后就回家了，周日返校的时候得把一周要吃的米背过来，然后家长再付一点伙食费，一天大概五角，这五角钱对这些贫困的家庭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当时就问这个学校的校长，这五角钱孩子们具体怎么吃法。校长告诉我们说，这些小孩早饭不吃的，一天只吃中饭和晚饭两顿。在听说这些小学生没有早饭吃的事情后，伊斯兰教协会会长主动要求由协会捐款让小孩吃上早饭。回上海后我们在市民宗委机关募集了1.7万多元，给学校盖了个简易食堂，为孩子们吃饭时遮风挡雨。

　　为了方便上海民族宗教界参与帮扶工作，我们把每年的帮扶任务都分解成一个个很具体的小项目，内容包括项目目标、完成时间、所需资金等，每年初把分解好的几十个项目表分发给市各大宗教团体、少数民族联合会以及各区县民宗办，发动大家认领项目。五年多时间共实施了457个帮扶项目，上海提供帮扶资金3688万元，其中上海民族宗教界募集了1188万元。市佛教协会是出资帮扶项目最多的，其他各大宗教、各民族团体都认领了一些帮扶项目，这些项目都很具体，而且确实给德昂族群众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我们认为，通过认领帮扶项目对出资单位以及个人都是一种教育，让他们有种参与感，思想上也会得到升华，这是一种看不见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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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扶之路结硕果

　　我们投入真情要出成效。衡量帮扶工作效果的标准是什么呢？那就是看老百姓的生活是否得到改善、居住是否得到改善、生产是否得到改善，当地老百姓是不是真的改变了原来的生活状况，通过这些来检验我们的帮扶是否成功。

　　2008年6月是我第二次去德宏州考察对口帮扶项目，这次主要是想看看经过了三年的帮扶后，成效怎么样。我们一共跑了八个点的几十户人家，看了他们用的沼气。因为在帮扶之初，我们就商量怎么样来解决他们的生活燃料问题。我们不提倡烧柴，因为这会产生污染，会对环境造成破坏，那么怎么办呢？当时我们动员他们养猪，用猪的粪便产生沼气，我们还提供相关设备，当时设计的时候就按照这个思路，这样建一套房子就多花了几千元。后来我们到农户家，一般都是先看灶台，用打火机去点这个沼气炉子，看看能不能生出火来，以此来判断这户人家到底帮扶到位了没有。

　　2008年，上海市对口帮扶云南德昂族发展工作座谈会在云南德宏州举行

    当时，我们还到一个村里去参观他们的图书馆和文艺室，我刚一下车就听到村口几个德昂族的群众在聊天，他们一听我们是从上海来的，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我的话总是被他们抢去。上次来我说十句他们回答不了一句，现在我说一句，他们一下子说了好多，他们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害羞、怕陌生人。这些村民说，由于上海的帮扶，现在生活好了，见识多了，有广播听了，有电视机看了，大家聚在一起还可以交流很多事情。

　　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对上海都是很感激的，这里就讲一个事情。代表团到德宏州潞西市三台山乡考察，远远地看见村头竖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上帮村”三个大字。陪同考察的云南省民委干部介绍说，这块石头是村民们自发出钱雕刻的，意思就是“上海帮扶的村寨”。这是他们对上海帮扶的真情表露。除了上帮村，他们还亲切地称上海人为“上海亲戚”，把帮扶修建的路称为“上海路”，另外春节时候他们贴的门联内容都是感激上海的话语。

　　他们村里有两户村民给我印象很深，一个是叫包腊伍的德昂族农户，原先居住在50平方米低矮的茅草房里，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他家主要以种植水稻为主，但因严重缺水、经济困难无力购买农药，导致收成不好。包腊伍原来也和其他农户一样养猪养鸡，但由于买不起饲料，后来就不养了。一家人生活十分困难，家中常常缺粮断油，不得不靠政府来救济。2006年上海启动对口帮扶德昂族的项目后，勐丹村被列入异地搬迁范围，包腊伍一家搬迁到了另外一个村民小组。通过帮扶，包腊伍家盖了青砖瓦房，建造猪圈及沼气池。除种植传统的农作物外，他家还种植茶叶、板栗、大豆等经济作物。2007年，他家经济总收入就达到了25000元。除了彩电、VCD外，他家还有摩托车，这在以往是不可能实现的。另外还有一户叫勒阮，他家是通过整村推进帮扶项目致富的典型。勒阮是德宏州瑞丽市户育乡德昂村的农民，靠承包水田为生，住的是遇雨就漏的茅草房，种植水稻是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2007年春天，勒阮一家所在的村民小组被确定为上海对口帮扶的对象。借助上海整村推进帮扶项目的实施，勒阮一家利用上海帮扶的8000元资金，筹资盖了120平方米宽敞明亮的新家，洗澡间、卫生间一应俱全，还结合建房进行沼气配套建设，大大改善了卫生条件。他家不仅养殖仔猪，而且还种植蔬菜、水果、佐料等经济作物，成为全村致富的典型。

　　2009年，上海提前一年完成对德宏州63个德昂族村寨的帮扶任务。也是在这年的9月，第五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召开，上海对口帮扶德昂族贫困地区被选为典型案例。12月，上海对口帮扶德昂族发展工作总结暨经验座谈会在德宏州召开，云南省有关部门决定推广上海帮扶德昂族的经验，积极探索新形势下帮助人口较少民族整体脱贫致富的有效道路。时任上海市副市长的胡延照还与德昂族干部群众座谈，详细了解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情况和帮扶发展工作。以后一年多时间我们又对分散在临仓、保山州市相对集中的17个德昂族村寨开展帮扶工作。2009年人均年收入2738元，达到当地中等水平。到2011年约有1.8万少数民族群众实现整体脱贫（其中绝大部分是德昂族群众）。

　　2010年，上海市民宗委被云南省委、省政府评为云南省“民族团结进步”先进集体。这是对我们帮扶人口较少民族工作的肯定，也是上海的光荣。我们通过帮扶工作自己也受教育，很多参与这项工作的同志自己也都出钱参与到帮扶当中去，大家都把这个事情当自己的事情来做，把当地老百姓的得益当做一种快乐。